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好书抢先看 | 《天坛新六十记》连载(第3期):沧桑的杏林
时间:2024.04.06

编者按

近日,著名作家肖复兴新作《天坛新六十记》面世。天坛曾是明清两代帝王祭天的地方,现如今却是普通百姓游玩的打卡胜地。今天继续连载《天坛新六十记》,邀请读者朋友们一起领略皇城下寻常百姓的生活点滴。


沧桑的杏林


那天中午,我坐在百花亭里,读布罗茨基的诗,读到《我坐在窗前》,有这样一句:

我坐在窗前。坐着坐着想起我的青春,

有时我笑一笑,有时我啐一口。

忍不住,我也笑了。不知是布罗茨基写得好,还是中文翻译得好,这个“啐”字,太形象,富有感情,毫不遮掩,又那么节制,含蓄,多有象外之意。

该吃午饭了,便合上书,沿亭前甬道往北走,想出北门回家。早春时节,甬道两旁的龙爪槐还未生叶,光秃秃的,虬枝遒劲。径直走到内垣的灰墙前,本想东拐,踏柏树林中小径,斜插至北天门,可以近些,忽然看见内垣那扇月亮门前人影幢幢,不知有何事情发生,便好奇地走过去。刚到月亮门,就看见西侧一片杏林枝头花开繁茂,盛放如雪。树下人头攒动,笑语欢声,分外热闹。

来天坛无数次,这里也常走过,却不知道居然有这样一大片杏树林,大概来的季节不对。一年里,只有到这个时候,杏花才会如此灿烂地和人们相会,平常的日子里低调得很,不像月季花一年有三季都要粉墨登场,花开不断,争相亮相,混个脸儿熟。

我走了过去,先看到树前是一排坐着轮椅的老人。他们并不摇着轮椅到前面树下,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,坐得那样整齐,好像在开会,或者在观看节目,认真看着前面的杏花灿烂地发言或表演。我不知道他们是约好了,还是正好凑在一起,杏花如雪,映彻他们的一头白发如银,倒是如此相得益彰。各式轮椅上的黑漆,在阳光照射下闪着对比明显的光。他们看着花,说着话,不动声色,春秋看尽,炎凉尝遍,一副曾经沧海难为水的样子。

他们前面的杏林,有人说是上百年甚至几百年的古树了,其实不确,天坛以前只有松柏常青木,没有花木。凡是花木,都是后栽的。这一片杏林,是20世纪60年代前后种植的,树龄最多六十多年。不过,也算是沧桑了。在北京的公园里,能见到古杏树的有,但能见到这样一大片沧桑杏树林的,真的不多。在如今天坛的花木中,除松柏蔚为成林之外,大概就要数它们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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杏树下,大多是年轻人在拍照。他们或倚在树干,或手搭花枝,或仰头做看花状,或挥舞头巾做飞天状,或高举着自拍杆在自拍……姿态各异,尽情释放,花让他们成为隐身人,他们可以少了人前人后的顾忌,也暂时把疫情抛在脑后。有几位年轻的女子,正在树下换装,更是毫不顾忌地脱下外套、毛衣和裤子,套上鲜艳的民族服装——大概是改良版的藏族服装,准备和杏花争奇斗艳。

再远处,杏林的边上,几个小孩子在疯跑,叫喊着,追逐打闹着,脚下溅起阵阵尘烟。

三月中午的阳光下,杏林中一幅难得的有声有色的画。

我回过头,又走到那一排轮椅上的老人面前。忽然,想起了刚才读到的布罗茨基的那句诗:

我坐在窗前。坐着坐着想起我的青春,

有时我笑一笑,有时我啐一口。

有一天,我也会和他们一样苍老,站不起来。疾病和苍老,是每一个人都要上的必修课。我也会和他们一样,和老伙伴们约好,凑在一起,到这里来吗?不是坐在窗前,而是坐在沧桑的杏树林前,想起我们的青春,笑一笑,又啐一口吗?

关键是要啐一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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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天坛新六十记》

肖复兴  著

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

肖复兴,北京人,毕业于中央戏剧学院。在北大荒插队六年,在大中小学任教十年。曾先后任《小说选刊》副主编、《人民文学》杂志副主编、北京市写作学会会长、中国散文学会副会长。著有各种杂书百余部。曾获全国、北京和上海文学奖及中国好书奖、冰心散文奖、老舍散文奖、朱自清散文奖。

本书并不是介绍天坛历史或书写天坛风景的导览之书,而是作者借在天坛写生的机会,贴近公园里的普通百姓、平凡草木,将来往于此的寻常百姓的生活点滴、人生际遇,一一记录,构成一幅当下市民生活百态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