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天为大家介绍《大家小书(精选版)第一辑》中的《司马迁之人格与风格》,带你一起翻开国学经典,聆听传统文化大师的纸上公开课,感受先贤的哲思与情怀,理直气壮谈国学。
大家小书(精选本)第一辑
《司马迁之人格与风格》
李长之 著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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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书是史记学发展史上第一部以章节体全面评介司马迁及《史记》的专著。对司马迁的评述,讨论了他处的时代,追溯了他的家学渊源,勾勒了他的生平、思想;对《史记》的评述,推测了各篇的创作顺序及缺补,内容从哲学、史学、美学、文学各个角度全面分析其内涵和价值。
李长之(1910—1978),北师大教授,文史哲兼通的杰出批评家。
司马迁为什么崇拜孔子?
身为道家的司马谈给了他儿子的教育却是儒家的,勉励儿子却是做第二个孔子。这好像很奇怪了,其实完全是时代转变的结果。在时代转变中的人,往往如此,就像清末民初的人,自己也许还在作摇头摆尾的桐城派的古文或骈俪的选体,但对儿子就或者送他入新学校、受新教育、学科学,甚而练梁任公式的新文体了!
司马迁的青年时代,已是儒学大盛,黄老有点过去的时代了,所以他父亲便也设法给他受新教育,并且鼓励他做一个新时代中的大学者。
这教育奏了效。司马迁虽然在本质上是浪漫的,虽然在思想上也还留有他父亲的黄老之学的遗泽,可是在精神上却留有一个不可磨灭的烙印,对儒家——尤其孔子,在了解着,在欣赏着,在崇拜着了。
孔子画像
在整个《史记》一部书里,征引孔子的地方非常之多:
这些话有的是引自《春秋纬》,有的是引自《礼记》,有的是现在已不晓得出处,但大部分是援用《论语》——最可靠的孔子的语录。又有很多地方,他却已经把《论语》的成句,熔铸成自己的文章了。
很妙的是,司马迁已经把孔子当作唯一可以印证的权威,例如说田叔,就用“居是国,必闻其政”,说万石、张叔,就用“君子欲讷于言而敏于行”,有时甚而自己不加判断,直以孔子的话作为自己的代言,如“殷有三仁”“吴太伯可谓至德”了。
司马迁以他那卓绝的天才的文笔,又常常袭用孔子的话,使人不觉,而且用得巧。子张问:十世,可知也?子曰:“殷因于夏礼,所损益,可知也;周因于殷礼,所损益,可知也。其或继周者,虽百世可知也。”这本来是说文化上的演变法则的,可是在司马迁愤憎佞幸的时候却也说:“甚哉爱憎之时,弥子瑕之行,足以观后人佞幸矣——虽百世可知也!”
孔子本来说:“富贵如可求,虽执鞭之士,吾亦为之。如不可求,从吾所好。”这是代表一种冲淡的胸怀的。可是在司马迁描写了“晏子为齐相,出,其御之妻,从门间而窥其夫。其夫为相御,拥大盖,策驷马,意气扬扬,甚自得也。既而归,其妻请去。夫问其故,妻曰:‘晏子长不满六尺,身相齐国,名显诸侯,今者妾观其出,志念深矣,常有以自下者。今子长八尺,乃为人仆御,然子之意,自以为足,妾是以求去也。’其后夫自抑损,晏子怪而问之,御以实对,晏子荐以为大夫”以后,就说:“假令晏子而在,余虽为之执鞭,所忻慕焉!”一方面袭用孔子语,一方面却配合这个故事,文笔多么巧!
司马迁的精神,仿佛结晶在孔子的字里行间了,仿佛可以随意撷取孔子的用语以为武器而十分当行了,所以当他褒贬吕不韦时,只用一个字,就是“孔子之所谓‘闻’者,其吕子乎”!原来孔子所谓闻,乃是包含“色取仁而行违,居之不疑”,和“质直而好义,察言而观色,虑以下人”的“达”是正对待的。司马迁的褒贬够经济!其养育于孔子精神中者,够凝练!
孔子的教化是有着人情的温暖和雍容博雅的风度的,这也让司马迁发生一种明显的共鸣。司马迁在《卫康叔世家》的赞里说:“余读世家言,至于宣公之太子以妇见诛,弟寿争死以相让,此与晋太子申生不敢明骊姬之过同,俱恶伤父之志。然卒死亡,何其悲也!或父子相杀,兄弟相灭,亦独何哉?”这有人伦的至性的感慨在!司马迁在《汉兴以来诸侯王年表》的序里又说:“殷以前尚矣!周封五等,公侯伯子男,然封伯禽、康叔于鲁、卫,地各四百里,亲亲之义,褒有德也。”这儒家的亲亲之义,也是司马迁所深深体会的。
司马迁与《史记》
雍容博雅的风度,就是孔子所理想的人格——君子。司马迁也每每称君子:
所谓有德,所谓闳览博物,所谓笃行,所谓深中隐厚,所谓内廉行修,都是君子一义的内涵,活画出一个有教养、有性情、有含蓄、有风度的理想人格来。这是孔子的理想人格,也是司马迁的理想人格。人格的衡量,这君子的标准就是尺度,司马迁受孔子的精神影响有多么深!
司马迁在《孔子世家》的赞里说:“自天子王侯,中国言六艺者,折中于夫子。”别人折中于夫子与否,我们不敢说,但他自己却确是如此了。而且,也不只在谈六艺时如此,就是对于一般人物的品评,对于大小事物的看法,也几乎总在骨子里依孔子的标准为试金石。他直然以孔子的论断做自己的论断处不必说了,此外如说“鲁连其指意虽不合大义”,大义是什么呢?也无非用孔子的尺度,而居高临下地看,而见其如此而已。“考信于六艺”,是司马迁所拳拳服膺的,在六艺之中,而“折中于夫子”,尤其是司马迁所实行着的。他心悦诚服地说:“《诗》有之:‘高山仰止,景行行止。’虽不能至,然心乡往之。余读孔氏书,想见其为人。适鲁,观仲尼庙堂车服礼器,诸生以时习礼其家,余祗回留之不能去云。”其中有纯挚的依恋、仰慕的情感在着。假若说司马迁是孟子之后,孔子的第二个最忠诚的追随者,大概谁也不能否认了吧!
本文节选自《司马迁之人格与风格》。
《大家小书(精选本)第一辑》
文津出版社