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京版好书 | 读懂京西,就是读懂乡土中国
时间:2024.05.27

在城市的喧嚣中,你是否曾渴望寻找一片心灵的净土,聆听那悠远的乡土故事?翻开凸凹的最新短篇小说集《京西故事集》,一股浓郁的京西风情扑面而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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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京西故事集》

凸凹  著

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

《京西故事集》描绘了北京京西的历史、风情、传奇和时代嬗变,既是京味文学的最新收获,也是呈现并解读西山永定河文化带内涵与外延的形象文本。小说风格独具,人的欲望和土地上的生态浑然交融,既描摹世相,反映新山乡巨变,又揭示人性,以悲悯的审视和批判为底色,深刻地揭示了时代的作用,以及民间的生存状态、情感样相和生活智慧,呈现出文化眼光、温暖叙事和人性关怀的艺术品质。作者凸凹立足于京西,以世界乡土文学的经典为坐标,深入北京的乡土文化肌理,为世界乡土叙事贡献中国经验。小说阐述了一个深厚的大地哲学:乡土是生命的起点、人性的基点、情感的原点、伦理的支点,让人们看到,乡土是个永恒而伟大的存在。

《京西故事集》选段

水峪村的四合院与京城的不同。京城的是飞檐、瓦脊、雕梁、画栋,墙体一水的青砖,大门一关,就是身份。水峪的则是石墙、石脊、石门楼,都是就地取材。所以水峪修四合院的,只是为了住得宽敞一些,与富贵无关。

郑小蝉家就是一座四合院,院门对着的影壁,是白的,没有图案,因为是太普通的人家,他们不知道画什么才好。郑小蝉考上大学之后,父亲想描一幅龙凤呈祥,也只是动了动心思,没有真正落笔。因为他想,女儿考上大学就算是凤了么?即便算是凤,将来也未必就能找到算是龙的女婿,所以还是不要张狂为好。

后来郑小蝉大学毕业,依旧回到了村里,他父亲一点也不吃惊,好像这是他意料之中的事。那影壁就那么白着,本来就没有成龙成凤的奢望,这不,就真的应验了么?因为应验,他反而一派平静。

郑小蝉与班主任虽然没有再往深处发展,但对她的影响却是深刻的——她的心不再像以前那样清澈了,有了迷惘,有了忧郁,常常一个人发呆。她有时还想,我干吗来要大学?就因为上大学,她经历了清纯、本分之外的东西,她有点找不到自己了,因而原本圆满的内心,毫无准备地就有了残缺。

便失去了憧憬,失去了激情,再也打不起精神来,学习成绩急剧下降,只是很勉强地拿到了文凭。作为差等生,根本就不可能留校;即便是分配工作,也缺乏竞争力,毕业就失业了。只好回到了家乡。

父母因为没有过多的想法,不给她压力。他们对他说,现在的大学生,在家里待业的人很多,你郑小蝉又没比别人多长了一只眼,待在家里是再自在不过的了。

感到不自在的,倒是她郑小蝉自己。水峪里的同龄人,别人待在家里,理直气壮,因为人家没上大学;自己上大学了,还待在家里,就说不过去了。她羞愧,难为情。哼,上大学有什么好?反倒失去了自由自在生活的资格。

她整天窝在屋里,大门不出,二门不迈。上网,玩游戏,瞧电视,睡懒觉,看书,昏天黑地,不见日月。成了报上说的“御宅族”。越“御”越灰心,觉自己一无是处、一无用处。她看的是什么书?看的就是班主任送给她的那些浪漫文学。既然是被浪漫所伤,为什么还看?因为幽怨。她觉得班主任那个人还是不错的,给了许多村里人给不了的东西;但为什么非得有那点多余的念头,把梦,把美好,都断送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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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面色苍白,脚下像踩了棉花,病歪歪的。

母亲对父亲说:“你得劝劝她,再这样下去,她整个人就废了。”

父亲说:“我怎么劝?”

母亲说:“你自有办法。”

吃饭的时候,父亲突然问郑小蝉:“你看过《白毛女》没有?”

郑小蝉一愣,点点头,又摇摇头,“你什么意思?”

父亲苦笑一下,说:“我怎么觉得你像黄世仁,我和你妈倒像是杨白劳和喜儿。”

瞧这话说的,虽没有锋芒,却有疼痛,像钝刀子割肉。郑小蝉半天说不出话来。

父亲反而心疼了,说:“我也没别的意思,只是想说,水峪是个风水宝地,那么好的水,那么好的山,你干吗不出去走走?”

走出了宅院,就遇到了一条小狗。狗也不叫,只是温顺地蹲在那里。等她走过去,狗就尾在她身后,人走狗也走,人停狗也停。郑小蝉心中一动,回过头来,朝它招招手。小狗很听话地跑上前来,舔人伸出来的手。一股舒适的温痒,让郑小蝉情不自禁地呕了一声。

走到了村口,就见到了水。那水流得欢畅,没心没肺。郑小蝉把手伸进水里,手的纹络透过水来看,反而显得更清晰。她想,也许就是因为无目的的流淌,才清澈。水面上有秀美的小鱼往上跳跃,那个陪伴而来的小伙伴便被诱引得直咻鼻息。她笑着说:“都说猫馋鱼腥,怎么你比猫还急?”

逆水朝山上走,林木花草愈来愈繁茂,绿色也渐渐地深下去。蜂蝶飞得自在,见人也不躲避。暗香浮动,鸟语起伏。她见到两棵树,矮壮虬曲,叶片阔大,闪着油光。她判断,这一定是香白杏树了。“五当五,杏黄梢”,她下意识地想到一句农谚。因为今天正是端午节,早晨刚吃了两枚粽子。便急切地朝那两棵杏树走去。

果然是香白杏。

香白杏是杏中的极品,果实大得像桃子,很好辨认。杏子的颜色整体是青的,只有顶部隐隐泛黄。她眼睛一亮——这农谚就是准,正如“清明时节雨纷纷”,一到清明节,肯定要下雨水,即便不大,也会有雾水滴零。

她忍不住地摘了一枚,在裤管上蹭了蹭,就放到嘴里。脆,酸,但是越嚼越有味道,余香袅袅,到了最后,就剩下甜了。

她又摘了一枚,还是在裤管上蹭了蹭,继续品尝。

她忍不住笑了笑,因为她找到了儿时的感觉。小时候,嘴馋、贪吃,总是到山上偷吃瓜果,摘到手之后,蹭一蹭就吃。更有意思的是偷吃红薯,红薯拔出来,沾着泥土,自然要蹭,但并不是把泥土蹭下去,而是把泥土蹭均匀,吃的时候,就不会硌硌愣愣,泥土着,也好像没有泥土。那时候的胃口真是好,虽泥沙俱下,也不闹肚子,吃啥都香、都消化,身体猛长。

幸福!

久违了的感觉感染了郑小蝉,她一枚一枚地吃下去,贪婪得美好。

小狗好像有点生气,摇了摇尾巴,爬到树杈上去了。但是,它并不是为了吃杏子,只是在那个居高临下的位置看着她,好像只是为了能让她知道自己的存在。

郑小蝉一愣,都知道猫能爬树,怎么这只狗也能?

她咯咯地笑起来。

究竟是水峪,山水林狗,都给她快乐,而不给忧愁。

这个时候,她觉得自己还是原来的郑小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