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好书抢先看 | 一个女孩在坡地的一年《坡地手记:小杨老师和她的大学》连载(第1期)
时间:2024.06.05

近日,北京出版集团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推出作家何大草新作《坡地手记:小杨老师和她的大学》。

大学时光里的每一个瞬间、每一份情感,都值得镌刻成永恒的回忆。让我们跟随小杨老师的脚步,走进那片充满梦想与希望的坡地,让心灵在文字的海洋中畅游,寻找那份久违的宁静与温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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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章  罗汉坡

小杨任教的大学,坐落在北郊的一片坡地上。

城里、城郊,空气湿润,无酷暑、酷寒,人人都说,适合过日子。还听说,明年一开春,地铁一号线就开通,到时候更舒服。

舒服,让小杨联想到舒缓。这片坡地就是舒缓起伏的,舒缓到连称之为浅丘都勉强。名字,却很是有古风,罗汉坡。是从前有座罗汉寺,抑或坡上曾遍植罗汉松?没人去深究。说寺庙,没见一片砖瓦。松树是有的,却不是罗汉松。

坡地的尽头,有几个乡场,一座小镇,再过渡二十几公里,地势陡然上升,就连起了龙背山脉。

龙背山,名字有点唬人,其实是一长溜逶迤的丘陵,干巴巴的红土,颇不肥美,是野去处。不过,它能挡一挡冬天南下的寒流,于城市有屏障之功。

教学楼、宿舍、食堂,都是五十年代初盖的,简陋,粗糙,没风格,但吹了几十年风雨,老旧了,散落在树瘤斑斑的杂树林子里,恍恍一看,也是有点名校风范的。前身是相邻的农院和师院合并的,近二十年逐步扩大规模,且又综合化,校名改了两次,各学科都有了,除了不能研发航母与飞船。排名在二本中逐年上升,师生、家长俱各欢喜。

坡上还有块洼地,孤零零立着五间农舍、三亩庄稼田,是当初征地建试验田,因某种原因遗留下来的。学生、农民各按时节过活。上课、读书、毕业、走掉,潮来潮去,这是学生。自古而今,春耕夏耘,一年年老了,又繁衍,这是农民。各自相望,又相安无事。

田里总有当季的菜蔬、麦子、稻子……麦芒青青,稻子抽穗,都是好看的,但路过的人几步路就过去了,也难得多看。

小杨算是例外。她赶了千里之路,上罗汉坡做研究生复试,正看见一蓬蓬油菜花盛开,鸡鸭在田埂溜达,还有猪叫……不觉一惊,继而欢喜。晚上写手记,就称自己误入了武陵源。

农舍门外,挺了一棵高壮的老桂树。主人,小杨还从没见过。有两回,她发了好奇心,走近瞧了瞧,门上都挂着一把大铜锁。

坡地上的路,颇像《水浒传》中的盘陀道,弯弯曲曲,在楼前的林中升起,又降落……从教室望出去,食堂是一伸手的距离,走着走着,就可能岔到农民家去了。

小杨读研三年,迷路时不时是有的。毕业论文答辩,前晚没睡好,明晨抓了背包、一盒牛奶就开跑,一口气跑到南校门公交站,突然一跺脚,赶紧又跑回来。答辩已开始了十分钟。

导师对她苦笑道:“你不是迷路,你是迷。”

小杨叹了一口气。在老家,她常半夜醒来上厕所,却进了厨房,把菜刀一把把提起来,左看右看,不晓得该做什么。母亲闻声赶来,叫一声:

“娃儿嘞,你是睡迷了!”

罗汉坡的海拔最高点,是五教和图书馆,略呈“L”形,拱出一片小广场。广场中心,矗立着毛主席挥手的石雕像;两排侧柏,一口荷塘,还有一大架紫藤。

向下是一面斜坡,石板路插入二亩菜畦一亩玉米林,消失在农舍的背面。

小杨的课,大多是在五教上。课间休息,分五分钟、二十分钟两种,她要么趴在窗口看风景,要么窝在休息室沙发上打盹。

很少跟人说话。休息嘛,就好生休息,上课是累人的。

她是个小个子,又很瘦,旁人眼里,她的样子很安详。换个角度看,也可能是懒散,没精神。唯有两道眉毛,又黑又浓,像排刷刷上去的,跟她极不相称。

有一天正打瞌睡,有个老师边看晚报副刊,边咕噜:“身无长物,啥意思呢?”没有人回应。他提高点声量,重复道:“身无长物,啥子意思嘛?”

小杨虚开眼,发现所有人(三女二男),相互看看,彼此茫然,一齐把眼睛瞄向她。她很无奈,遂假笑一声,淡定道:

“身无长物,说的就是我这个样子嘛。”

说完,又哈哈了两声!大家面有疑惑,但也都笑了笑,不笑就不自然了。

小杨没啥朋友,熟人也不多。熟悉的男人中,却有两个都姓吴,其中一个叫吴佩虎。这很像某个北洋军阀的名字,且已作古多年了。然而不是的。小杨在老家念县中时,吴佩虎是她的同桌,白白胖胖,数理化均好,脾气也好,主动把作业本给她抄,考试时把卷子朝她这边推一推。有个下雨天,吴佩虎脱了校服高举着,护送小杨回家去。路遇几个混混调戏小杨,吴佩虎跟他们理论,被一顿黑打,倒在水洼里,鼻血把雨水都染红了。

小杨的父亲在县中教初三化学。但小杨化学不行,数学、物理也不行,见到数字符号就头晕。多年后,她倒是还背得出金属活动性顺序表:

钾、钙、钠、镁、铝、锰、锌,

铬、铁、钴、镍、锡、铅、氢,

铜、汞、银、铂、金!

因为顺口,像顺口溜,也像一首诗。而其实,小杨既不写诗,读得也少。

吴佩虎考上华中科技大学,念建筑学,后来去了旧金山。同班考上华科的,还有个女生,叫李香,她念的医学院,后来去了达拉斯。

李香一张枣核脸,小眼睛炯炯有神。她说过一句名言,是课间当着许多同学说的:“我凡事都要最好的,不是最好用,就是最好看。”同学们哄然一笑,有人夸她心气高,也有人冷言“:那你还要努力啊。”她也不生气,点头答“:天天都在努力。”李香做过化学课代表,还来过小杨家一次。一进门就四处看,指着墙上一幅画笑道:“这条鲤鱼值钱哦。”

“又不能当饭吃。”小杨也笑了笑。这是老舅爷送小杨的水墨小品,一尺见方,鱼眼半耷拉着像在打瞌睡。

小杨高考落榜。次年再考,上了邻县一所师专,学政教专业。毕了业咬牙又考,好歹进了省城的大学,读研,还是政教学院。

二十六岁再次毕业,留校任教,她给自己买了根红裤带。

生日当晚,窝在单身教师寝室,吃了块小蛋糕,喝了半罐醪糟水。

寝室的边长,各有三米二三,约合一丈,倘名之为方丈,也不算矫情,是写实。当初到房管科领钥匙时,工作人员说,屋子虽小,好处也多,房租只有几十元,上课方便,还可以看凤凰卫视,只有高校才有这个待遇哦。

所幸,她不怎么看电视。不然电视机买回来,放哪儿呢?反倒添麻烦。

她自忖,该有的都有了。二手的翻盖摩托罗拉手机,用了三年也没坏,要换都找不到理由。还有傻瓜照相机,是大姐淘汰给她的。但,联想笔记本电脑是新添的,备课用得上,还能发电子邮件。不过,她也没几封邮件需要发。

还有个带手柄的椭圆形小镜子。她就对镜画了一幅潦草的自画像,聊充二十六周岁纪念照。她脸色一向苍白,但眉毛粗黑,刘海密实,两瓣嘴唇厚嘟嘟的,向前略翘,天生带一点睥睨,但也有点像自嘲。

小杨盯着画,暗骂了一句:“猪!初吻,还不如让吴胖子夺走了的好。”

这自然是做梦。

吴佩虎在大洋那边沉默多年,寄了张照片给小杨。他和男友手挽手,背景是旧金山市场街,著名的同志大本营。他钉了耳钉,印尼裔男友胳膊刺了青龙。两人脸上都有加州灼灼的阳光。

“吴胖子,你把我当好兄弟是不是?当初。”她问。

“是好姐妹,一直是。”他答。

小杨把照片钉在墙上,每天瞟到,二分酸酸,八分温暖。

吴佩虎曾得过一笔奖学金,去港大做交换生。途经广州,他在五羊书城给小杨买了凡·高画册、凡·高书信集,一是和她分享,二是作为她短暂学画的纪念。

这两本书,小杨没事就翻翻。她喜欢凡·高的素描甚于油画,喜欢他的书信又甚于素描。何以如此呢?她觉得,该是自己眼光有问题,但也没个人可请教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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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坡地手记:小杨老师和她的大学》

何大草  著

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

性格随性自然的小杨误打误撞成为大学里教写作的老师,她教写作不追求词藻优美,不迷信名家权威,只求真实,朴素,如实地呈现出事物和人心本来的面貌,正如她的秉性,追求本真。大学坐落在省城北郊的一片坡地,坡地舒缓起伏,小杨顺心而为。在大学任教的日子里她与学生王桐和长者吴爷相遇,三人在别人眼里是孤僻的、怪异的、不符合世俗评价体系的,但却在精神上契合相依,在坡地上共同度过了一段率性而为的自在时光,恰如“莫春者,春服既成,冠者五六人,童子六七人,浴乎沂,风乎舞雩,咏而归”的写照。

作者简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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何大草,祖籍四川阆中。曾就职于成都日报社、四川师范大学文学院。著有长篇历史小说《春山:王维的盛唐与寂灭》《金桃:吴道子,他的世代与风尚》《崇祯皇帝·盲春秋:明朝末代皇帝的生与隐》,以及《隐武者》《拳》等。

以写作、讲授写作为业,兼事绘画。

樱园何大草写作工坊指导老师。